本文《德国简史(七)两德的统一》关键词:德语 1.统一的背景 80年代中期,苏联和东欧社会主义国家的形势发生急剧变化。以戈尔巴乔夫(Michail Sergejewitsch Gorbatschow)为首的苏联共产党放弃传统的马克思主义,主张“人道的、民主的社会主义”,继而推出进行政治和社会收革的“新思维”(Neues Forum),其口号是“民主化和公开化”。1989年10月7日,民主德国庆祝建国40周年,戈尔巴乔夫在柏林发表声援不向政见者的演说,公然批评昂纳克(Erich Honecker)因循守旧,故步自封,不识潮流,思想僵化:“谁不紧跟时代步伐,必将受到生活的惩罚(Wer zu spät kommt, den bestraft das Leben)。”戈尔巴乔夫的“新思维”无疑是给民主德国的政治、经济和社会危机雪上加霜,有如往火药桶上撒火种。 在“新思维”的鼓舞下.柏林、莱比锡、德累斯顿等许多城市的群众纷纷走上街头,举行游行示威,高呼“我们的戈比(戈尔巴乔夫)”“要民主和自由”“我们是人民(Wir sind das Volk)”等口号。 戈尔巴乔夫的“新思维”不仅对民主德国,而且对整个东欧社会主义国家的政局变化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1989年5月,匈牙利首先拆除与奥地利接壤的边界铁丝网,给封闭的华沙条约边界打开了一个通往西方的大缺口。成干上万的民主德国公民纷纷越过匈牙利和奥地利边境,逃往联邦德国。外逃浪涛来势凶猛,不可阻挡。1989年10月,政府出动军警镇压游行示威者,逮捕了数千人,莱比锡和柏林等地发生了流血冲突。关键时刻,驻民主德国的苏军袖手旁观,这无疑给反政府示威者一个声援信号,示威抗议浪潮迅即席卷整个民主德国。1989年10月10日,在群众抗议浪潮中,昂纳克以“健康原因”辞去党内外一切职务。埃贡•克伦茨(Egon Krenz)当选为党的总书记、国务委员会主席和国防委员会主席,与前任一样,集党、政、军大权于一身。克伦茨上台后,向不成抗议的群众作出妥协让步,试图以此稳定政局。但事与愿违,局势益发不可收拾。不向政见者纷纷组织政党,要求实行政治多元化,经济自由化,社会开放化。示威群众把矛头直指德国统一社会党,要求该党下台。 11月9日晚,统一社会党政治局委员沙波夫(Günter Schabowski)签发“迁徙自由的新旅行法”,取悦于民。在一片混乱中。人们把此法理解成边境开放法。当晚柏林墙的通道被打开(Maueröffnung),成千千万东柏林人潮水般涌入西柏林。西柏林当局赠送每个过境的民主德国公民100马克的欢迎费,并分发香蕉和橘子等水果。人们通宵达日欢庆团聚梦的实现。柏林墙被推倒(Mauerfall)揭开了德国统一大业的序幕,1989年11月9日成为德国历史上的重要纪念日。
2.统一的进程 1989年11月7日,汉斯•莫德罗夫(Hans Modrow)当选部长会议主席,组成民主德国第一届联合政府,提出与联邦德国建立“条约共同体”的计划。11月9日,联邦总理科尔闻讯柏林墙被推倒,立即中断了在波兰的访问,返回柏林处理国事,并于11月28日公布实现德国统一的“十点纲领”。“十点纲领”(Zehn-Punkte-Programm)和莫德罗夫的“条约共同体”有许多相似处,都主张先加强两德的接触和来往,然后由两个独立的国家建立邦联,最后过渡到统一的联邦制国家。12月,克伦茨辞去一切职务,民主德国14个政党和组织举行“圆桌会议”(Runde Tisch),多数人要求立即与西部统一。1990年1月,莱比锡等地再次爆发大规模游行示威,将口号从“我们是人民”转换为“德国,统一的祖国(Deutschland einig Vaterland)”,要求立即实现统一的呼声很快使“十点纲领”和“条约共同体”成为废纸。同年3月18日.民主德国举行人民议会自由选举,联邦德国各政党纷纷插手选举。德国联盟、自由民主党和社会民主党在大选中获胜,组成大联合政府。原德国统一社会党已改名为民主社会主义党(PDS - Partei des Demokratischen Sozialismus),第一次成为在野党。3月18日选举结果标志民主德国已名存实亡。民主德国的基督教民主联盟主席洛塔尔•德梅齐艾(Lothar de Maizière)当选政府总理。1990年上半年,两德政府就统一具体步骤、尤其是有关经济和货币统一问题进行谈判。5月18日,两国政府达成协议,签订了“建立经济、货币和社会联盟条约”(Vertrag über die Schaffung einer Währungs-, Wirtschafts- und Sozialunion),即“第一个国家条约”,并于同年7月1日正式实施。 “货币联盟”宣布原民主德国马克作废,联邦德国马克成为惟一的法定支付手段。民主德国公民的工资、养老金、奖学金和房租等按1:1发放或兑换成西马克。现金和银行存款则依年龄分3个档次,按1:1分别兑换2000、4000、和6000西马克,其余按2:1兑换。上述兑换的最后结果是,民主德国有总计4500亿东马克兑换成2460亿西马克。当时东马克对西马克的实际比值为7:1。由此可见,西部德国人为祖国统一付出了高昂的代价。 “经济联盟”废除民主德国的计划经济,照搬联邦德国的让会市场经济体制,实行企业私有化,引进市场竞争机制,确保劳动力、资本、货物和劳务的自由流通。 “社会联盟”规定.民主德国全面实行联邦德国的疾病、养老、失业和工伤事故的“四大保险”体制和社会救济法。此外,民主德国还实行联邦德国的劳动法规,包括工资自主,罢工、结社自由,企业实行共同决定权等。 “第一个国家条约”实现了经济和社会的一体化,它为政治统一铺平了道路。1990年8月31日,两国政府签署“实现国家统—的条约”(Vertrag über die Herstellung der staatlichen Einheit),亦称“第二个国家条约”。该条约涉及面很广,其中最主要的是有关政治体制和法律的统一。条约规定,民主德国按联邦德国《基本法》第23条加人联邦德国,并于1990年10月3日起正式实行。民主德国的行政区作了重新划分,由5个州组成,因此.统一后的德国共有16个州,首都定为柏林。5个新州实行《基本法》和联邦德国的其他法律。此外,条约还规定,在1945年至1949年苏联占领时期被没收的财产不再发还给原主,但1949年民主德国成立后被没收的私有财产和地产应归还原主。条约还明确放弃了对奥得-尼斯河以东的战前德国领土的要求。 自1989年11月柏林墙被推倒后,美、英、法、苏四个原占领国逐渐意识到德国统一已是人心所向,大势所趋的事实。为争取主动,四大国与两个德国就德国统一的外部问题进行会谈。人们称六国首脑会谈为“2+4”(Zwei-plus-Vier-Vertrag)会议。经过反复磋商,讨价还价,六国外长于1990年9月12日在莫斯科签署了“最终解决德国问题的条约”(Vertrag über die abschließende Regelung in Bezug auf Deutschland),即对德和约。按此条约,四个占领国结束波茨坦协定中确认的对德所有权利和责任,即放弃对德统一和西柏林的最高主宰权。四大国声明,德国享有一个独立主权国家的全部主权,并可自由结盟;在规定的期限内,四大国从德国撤回占领军。最后一批俄罗斯驻德部队于1994年8月底从柏林撤走,其他三国部队成为北约驻德国的盟国军队。作为回报,德国承认奥得-尼所河(Oder-Neiße Linie)是德波两国的永久国界,即放弃对东部失去的领土要求。德国奉行和平政策,放弃核、化学和生物武器,并在4年内将联邦国防军从现有的50万人裁至37万人。
3.统一后的德国 1990年10月3日民主德国加入联邦德国,两个德国正式宣告统一。统一后的德国归属北约,因此,德国的统一彻底打破下战后建立在德国分裂基础上的“雅尔塔”美苏平衡格局,使世界、特别是欧洲政局发生重大变化。 为振兴东部经济,截至1998年止,西部向东部调拨了高达11000亿马克的公共基金。1990年,在东部地区成立了国有资产托管局,对民主德国原有国营企业进行登记、清产核资,在资本和金融市场上筹集资金,并为这些企业找买主。托管局于1994年底完成了私有化任务,从而为东部经济发展创造了条件,例如1990年只有11万私营企业,1997年已增至50万。但私有化也使1/3以上的工人失去了工作。 在西部马克的支援下,东部的经济复苏和发展十分迅速。至1995年止,共计整修了300多万套住宅,新建了8万套住宅.新建公路11000公里,铁路5000公里。至1997年底,95%家庭已有了电话。收入和养老金正在逐步向西部水平靠拢,1996年初,东部的基础养老金已达到西部水平的82.2%。1990年,东部每户家庭平均月收入只有西部的40%,1998年已达到西部的80%。 然而,东西两地的德国人对已取得的成绩都并不满意,统一也带来了许多负面效应。为取悦于东德人,科尔政府选择了1:1与2:1的货币兑换率,它给东部经济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东部居民把刚兑换来的马克在西部购买大批量货物,因此在经济发达的西部很快形成销售高潮,东部有10万个工作机会立即转移到西部,这给西部经济输入了活力,但毁掉了东部经济结构。将硬通货迅速引入经济薄弱和生产效率较低的地区以及工薪调整过快,使东部企业失去市场竞争力,导致大规模失业。对东部经济而言,这无疑是一个雪上加霜的举措。统一以来,德国失业率居高不下,一直徘徊在400万人上下。西部的失业率平均每年为10%,而东部则为14%。科尔在统一进程中曾多次向东西两地同胞描绘了一幅幅海市蜃楼图,信誓旦旦地许诺,东德人不久就会生活在一个繁荣昌盛的大地上,西部也决不会增税。还是让事实说话吧:统一之后,政府已先后6次增税和提高失业保险金额。在新联邦州,统一之后每100个在职人员已有55人失去了原来的职业。东部的企业破产倒闭,而在处理东部房地产问题时,人们就像来到了东方的集市,毫无章法。东部同胞的忧虑不满比比皆是,担心被解雇,租金上涨…… 为减轻国家对东部财政的负担,自1991年起,政府向每个西部公民征收总收入的10%托的附加税,人们称之为“团结税”(Solidaritätszuschlag 口语Soli)。自1995年起,“团结税”降至7.5%。科尔曾允诺,随着东部经济的复苏,“团结税”很快会被取消。然而,西部公民翘首盼望了整整10年,“团结税”依旧存在。因此,西德人的不满情绪有增无减。面对由统一带来的与日俱增的经济损失,有些人这样说:为什么要我们出钱?我们的生活水平是经过40年苦干出来的。东部的经济问题是他们自找的,谁让他们40年来忍气吞声呢?” 统一后,西部把其宪法、法律、规章制度和政府机构等原封不动地全部扩展到东部。这无疑极大地伤害了东德人的自尊心,使他们产生“二等公民”的自卑感。不分青红皂白,没有过渡时间,将西部行政法规生根硬套到东部百姓头上,本身就是统一协议中的一个巨大错误,这无疑是强奸民意……即使在西部,大多数执行条例、行政程序和规定也早已显得过于繁杂。这里只需举一个例子:谁要是想在自家院子里安装一个现成的汽车房,他必须先提出一个包括力学计算在内的建筑申请。谁要是想给汽车开个天窗或加装一套暖气,必须把车开到技检局进行车检,从建筑法、建筑检查规定到社会保险的法律规定,直至繁杂如原始森林的税法。连在这一法律体制下长大的人都没有几个能全部弄懂,要想使东部人民一夜之间接受这一法律体系,结果只能使人茫然不知所措……总的来说,西德原本已繁冗的法律规定加上细致过分的政令系统使东部人民更感到自己处于无法理解,也无法与之交流的陌生人统治之下。 统一后制定的一系列法律,例如“第二个国家条约”中关于民主德国建国后没收的私人财产和地产必须归还原主的条文,给一些东德人不仅造成巨大经济损失,而且使他们的自尊心受到伤害。在前东德,许多人当年买下房产和住宅,以为终于为自己和家人挣得了一份天地。今天的局面,对他们来说.简直太不公平了,甚至可以说是悲剧。无数人担心,有朝一日他们会被赶出这个他们年复一年苦心经营的安乐窝……。不管怎么说,那些在东德时代以其良好信念而购买了房产并在其中注入自己心血的人们的居住权,必须得到联邦议院的保障。试想,倘若有一天,突然在你家门口站着一个自称是房主的主人,你会作何感想?法制国家在这一刻简直成了“蔑视人性的机器”。因此而遭受巨大损失的东德人对统一感到无限失望,无不感慨地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在统一后开始进行的“清理运动”中,东部地区不少高校教师和公职人员被解雇。受意识形态影响大的专业系科首先被关闭,法律、经济、历史、哲学、师范和社会学等一些专业彻底改组重建,许多西部教授被聘用到东部,其理由是认为原东德的教授们难以适应新的要求。目前东部大学各系已有70%的位置有了新的人员。“清理运动”严重挫伤了原东德人的积极性,并使他们对民主自由制度产生了疑虑。 1999年德国书展和平奖获得者弗里茨•斯特恩(Fritz Stern)严厉批评“清理运动”说:“东部地区进行的非斯塔西化(Entstasifizierung),即清理运动,其规模远远胜过半个世纪前的非纳粹化运动。人们挖空心思想出一系列清理方法,审查原来民德时期的教师和行政管理人员。他们中许多人被解雇或被迫退休。学术界经历了德国历史上从未有过的闪电式‘洗脑运动’。” 在“清理运动”中受打击最严重的是前民主德国的国家安全人员。该组织(前民德国家安全部)由约10万名正式工作人员和100万名非正式情报员组成。柏林的教师有4.7%从事道非正式情报活动,其中约1/4的人因此在统一后被辞退。1992年初,议员格哈德•里格涉及安全部的微不足道的活动被新闻媒体曝光,逼得他自杀……安全部所有文件档案的公开对这些人的生活构成了威胁,使他们在社会上无立足之地。 由于两个德国社会制度大不相同,统一的机遇来得如此突然和出人意料,统一大业又无前人经验可借鉴,东西德的融合过程进展得十分缓慢。柏林墙虽然被推倒,但脑海中的墙依旧存在;民族统一,而人心分裂。不少有识之土不遗余力地为融合做深人细致的工作。在这里一个必要的前提是,双方必须相互理解和体谅。西部德国人应该了解:2/3的东部居民是在1949年后出生的,他们的成长带有前民主德国的烙印。东德曾是他们的故乡,而联邦德国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外国而已。在前民德,人人有工作,人人有饭吃;生活水平不但日渐提高,而且明显地优越于其他让会主义国家。对于这一切,人们有理由自豪。而事实上,人们也确实颇为自得其乐,而东德运动员所创下的国际成绩更加强了这一感觉。可以想象,许多人有时也会讨厌诸如少先队、自由德国青年团及企业战斗队之类的强制性纪律和意识形态宣传,厌倦那套无休止的斗争哲学-阶级斗争……但请不要忘记,大部分人是在这一意识形态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对其他社会一无所知。 西部德国也必须理解东部人的怀旧心态:当年,他们的企业运行良好,他们自己不用担心失业,他们的住宅不会被私有化掉,房租也不会暴涨。……而那些对过去予人温馨感的悲凉回忆也都有情可原。当年,东德人与人之间的融洽关系确实体现出安全和休戚与共的感受。西部人更应理解许多东部年轻人对统一进程的失望……而1989大转折给东部人民带来的牺牲,却是他们始料未及的。 同样,东部人也应设身处地为西德人想想……今天西部人实际工资下降,失业大增,而这是多年来从未有过的困境。西部人并未把这一切如同某些东部人所想象的那样,归罪于东部同胞,而是归罪于政府……与东部同胞一样,西部人也被政府所描绘的虚假画面所误导。 1989年,无论在东德、在波兰、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还是在苏联,“资本主义”并没有胜利,唯一的得胜者乃是向往自由的心愿……最为可贵的是,前民主德国公民给统一后的德国带来了原西德所不具备的精神财富,那就是:自我认识的经验和在逆境中团结互助的美德。所以说,西德人必须学会他前东德失败了的政经体制与东部同胞的生活经历区分开来。他们的生活并没有失败。 东部德国的年轻人和现在的西部德国人都应注意,不能笼统地和肤浅地将民德40年的历史描绘得一片漆黑。对于千百万前民德居民来说,那段生活当然也有欢乐、成功和幸福;有值得回忆的小事、大事和日常生活。这些美好的回忆绝不能被武断地抹煞,它是每个人一生中重要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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